目錄
望月懷遠 張九齡
※送魏萬之京 李 頎
山居秋暝 王 維
與諸子登峴山 孟浩然
燕歌行 高 適
※走馬川行奉送出師西征 岑 參
鑒賞資料:
望月懷遠
張九齡
海上生明月, 天涯共此時。
情人怨遙夜, 竟夕起相思。
滅燭憐光滿, 披衣覺露滋。
不堪盈手贈, 還寢夢佳期。
這是一首月夜懷念遠人的詩。起句“海上生明月”意境雄渾闊大,是千古佳句。它和謝靈運的“池塘生春草”,鮑照的“明月照積雪”,謝朓的“大江流日夜”以及作者自己的“孤鴻海上來”等名句一樣,看起來平淡無奇,沒有一個奇特的字眼,沒有一分點染的色彩,脫口而出,卻自然具有一種高華渾融的氣象。這一句完全是景,點明題中的“望月”。第二句“天涯共此時”,即由景入情,轉入“懷遠”。前乎此的有謝莊《月賦》中的“隔千里兮共明月”,后乎此的有蘇軾《水調歌頭》詞中的“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都是寫月的名句,其旨意也大抵相同,但由于各人以不同的表現方法,表現在不同的體裁中,謝莊是賦,蘇軾是詞,張九齡是詩,相體裁衣,各極其妙。這兩句把詩題的情景,一起就全部收攝,卻又毫不費力,仍是張九齡作古詩時渾成自然的風格。
從月出東斗直到月落鳥啼,是一段很長的時間,詩中說是“竟夕”,亦即通宵。這通宵的月色對一般人來說,可以說是漠不相關的,而遠隔天涯的一對情人,因為對月相思而久不能寐,只覺得長夜漫漫,故而落出一個“怨”字。三四兩句,就以怨字為中心,以“情人”與“相思”呼應,以“遙夜”與“竟夕”呼應,上承起首兩句,一氣呵成。這兩句采用流水對,自然流暢,具有古詩氣韻。
竟夕相思不能入睡,怪誰呢?是屋里燭光太耀眼嗎?于是滅燭,披衣步出門庭,光線還是那么明亮。這天涯共對的一輪明月竟是這樣撩人心緒,使人見到它那姣好圓滿的光華,更難以入睡。夜已深了,氣候更涼一些了,露水也沾濕了身上的衣裳。這里的“滋”字不僅是潤濕,而且含滋生不已的意思。“露滋”二字寫盡了“遙夜”、“竟夕”的精神!皽鐮T憐光滿,披衣覺露滋”,兩句細巧地寫出了深夜對月不眠的實情實景。
相思不眠之際,有什么可以相贈呢?一無所有,只有滿手的月光。這月光飽含我滿腔的心意,可是又怎么贈送給你呢?還是睡罷!睡了也許能在夢中與你歡聚!安豢啊眱删,構思奇妙,意境幽清,沒有深摯情感和切身體會,恐怕是寫不出來的。這里詩人暗用晉陸機“照之有余輝,攬之不盈手”兩句詩意,翻古為新,悠悠托出不盡情思。詩至此戛然而止,只覺余韻裊裊,令人回味不已。
送魏萬之京
李頎
朝聞游子唱離歌, 昨夜微霜初渡河。
鴻雁不堪愁里聽, 云山況是客中過。
關城樹色催寒近, 御苑砧聲向晚多。
莫見長安行樂處, 空令歲月易蹉跎。
魏萬后改名魏顥。他曾求仙學道,隱居王屋山。天寶十三載,因慕李白名,南下到吳、越一帶訪尋,最后在廣陵與李白相遇,計程不下三千里。李白很賞識他,并把自己的詩文讓他編成集子。臨別時,還寫了一首《送王屋山人魏萬還王屋》的長詩送他。魏萬比李頎晚一輩,然而從此詩看,兩人象是情意十分密切的“忘年交”。李頎晚年家居潁陽而常到洛陽,此詩可能就寫于洛陽。
一開首,“朝聞游子唱離歌”,先說魏萬的走,后用“昨夜微霜初渡河”,點出前一夜的景象,用倒戟而入的筆法,極為得勢!俺醵珊印,把霜擬人化了,寫出深秋時節蕭瑟的氣氛。
秋夜微霜,摯友別離,自然地逗出了一個“愁”字!傍櫻悴豢俺罾锫牎保蔷o接第二句,渲染氛圍。“云山況是客中過”,接寫正題,照應第一句。大雁,秋天南去,春天北歸,飄零不定,有似旅人。它那嘹唳的雁聲,從天末飄來,使人覺得悵惘凄切。而抱有滿腹惆悵的人,當然就更難忍受了。云山,一般是令人向往的風景,而對于落寞失意的人,坐對云山,便會感到前路茫茫,黯然神傷。他鄉游子,于此為甚。這是李頎以自己的心情來體會對方!安豢啊薄ⅰ皼r是”兩個虛詞前后呼應,往復頓挫,情切而意深。
五、六兩句,詩人對遠行客又作了充滿情意的推想:“關城樹色催寒近,御苑砧聲向晚多”。從洛陽西去要經過古函谷關和潼關,涼秋九月,草木搖落,一片蕭瑟,標志著寒天的到來。本來是寒氣使樹變色,但寒不可見而樹色可見,好象樹色帶來寒氣,見樹色而知寒近,是樹色把寒催來的。一個“催”字,把平常景物寫得有情有感,十分生動,傍晚砧聲之多,為長安特有,“長安一片月,萬戶搗衣聲”。然而詩人為什么不用城關雄偉、御苑清華這樣的景色來介紹長安,卻只突出了“御苑砧聲”,發人深想。魏萬前此,大概沒有到過長安,而李頎已多次到過京師,在那里曾“傾財破產”,歷經辛酸。兩句推想中,詩人平生感慨,盡在不言之中。“催寒近”、“向晚多”六個字相對,暗含著歲月不待,年華易老之意,順勢引出了結尾二句。
“莫見長安行樂處,空令歲月易蹉跎”,純然是長者的語氣,予魏萬以親切的囑咐。這里用“行樂處”三字虛寫長安,與上二句中的“御苑砧聲”相應,一虛一實,恰恰表明了詩人的旨意。他諄諄告誡魏萬:長安雖是“行樂處”,但不是一般人可以享受的。不要把寶貴的時光,輕易地消磨掉,要抓緊時機成就一番事業。可謂語重心長。
這首詩以長于煉句而為后人所稱道。詩人把敘事、寫景、抒情交織在一起。如次聯兩句用了倒裝手法,加強、加深了描寫。先出“鴻雁”、“云山”--感官接觸到的物象,然后寫“愁里聽”、“客中過”,這就由景生情,合于認識規律,容易喚起人們的共鳴。同樣,第三聯的“關城樹色”和“御苑砧聲”,雖是記憶中的形象,聯系氣候、時刻等環境條件,有聲有色,非常自然。而“催”字、“向”字,更見推敲之功。
山居秋暝
王維
空山新雨后,天氣晚來秋。
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
竹喧歸浣女,蓮動下漁舟。
隨意春芳歇,王孫自可留。
王維《山居秋暝》是山水田園詩的代表作之一,它唱出了隱居者的戀歌。全詩描繪了秋雨初晴后傍晚時分山村的旖旎風光和山居村民的淳樸風尚,表現了詩人寄情山水田園,對隱居生活怡然自得的滿足心情。
詩的開頭兩句“空山新雨后,天氣晚來秋”,是詩人用大手筆勾畫的雨后山村的自然畫卷。其清新、寧靜,淡遠之境如在目前。一個“空”字,渲染出天高云淡,萬物空靈之美。詩人隱居于此是何等的閑適,如此描繪山水田園之典型環境流露出詩人的喜愛之情。
“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薄暮之景,山雨初霽,幽靜閑適,清新宜人。被雨水洗滌后的松林,一塵不染,青翠欲滴;山石顯得格外晶瑩、剔透新亮;就連月光也像被洗過一樣,極其明亮皎潔;山雨匯成的股股清泉頓時流淌于拾級而上的石板上,又順著山澗蜿蜒而下,發出淙淙的清脆悅耳的歡唱,好似宛轉的“小夜曲”奏鳴!罢铡迸c“流”,一上一下,一靜一動,靜中有動
,動中有靜,仿佛讓人感受到大自然的脈搏在跳動。此時此刻詩人也仿佛覺得自己也被洗凈了一般,自然的美與心境的美完全融為一體,創造出如水月鏡般不可湊泊的純美詩境。此種禪意非隱居者莫屬。蘇軾把此聯譽為“詩中有畫”的典范之秀句。
接下來詩人由寫景轉為寫人。在這幅山水畫作之中,山村的自然美和村民們的生活美是水乳交融的!爸裥鷼w浣女,蓮動下漁舟”,此二句均為寫人--“浣女”、“漁夫”的活動的畫面。詩人采用了“未見其人,先聞其聲”的寫法?刹皇敲,既是夜間,又被竹林遮擋,怎么能見到浣洗完衣服歸來的女人們呢!然而,竹海之中傳來的女人們緩步挪移時撥動夜露浸潤的翠竹,發出“沙沙”的聲響,又伴著她們銀鈴般的笑聲,好一派歡聲笑語的喧鬧竟打破了如此寧靜的夜空;再聽水面蓮葉波動,漁舟順流而下,這便是漁夫要乘著今晚的月光去捕魚。詩人觸景生情,感慨油然而生:山民們戴月而作,隨性而起,這般勤勞、樸素、開朗的性格,遠比宦途官場清明、純凈得許多。這些細節無不傳達出詩人不僅喜愛這兒的景美,更喜愛這里的人美。這就很自然地給結句作了有力的鋪墊。
尾聯兩句“隨意春芳歇,王孫自可留”,是詩人有感而發。雖然春光已逝,但秋景更佳,愿意留下來。王孫指詩人自己,這是詩人對《楚辭招隱士》“王孫兮歸來,山中兮不可久留”的詩意的反其義而用之。說山居的景色特別留人。正如詩人在《青溪》所言:“我心素已閑,清川澹如此!逼湎矚w自然,厭惡宦海之情溢于言表。
總之,這首山水田園詩畫山繡水,清新寧靜,于詩情畫意中寄托了詩人的高潔情懷和對理想的追求,含蘊豐富,耐人尋味。
《山居秋暝》賞析
這首山水名篇,于詩情畫意之中寄托著詩人高潔的情懷和對理想境界的追求。 “空山新雨后,天氣晚來秋!痹娭忻髅鲗懹袖脚疂O舟,詩人怎下筆說是
“空山”呢?原來山中樹木繁茂,掩蓋了人們活動的痕跡,正所謂“空山不見人,但聞人語響”(《鹿砦》)!又由于這里人跡罕到,“峽里誰知有人事,世中遙望空云山”(《桃源行》),一般人自然不知山中有人了!翱丈健倍贮c出此處有如世外桃源。山雨初霽,萬物為之一新,又是初秋的傍晚,空氣之清
新,景色之美妙,可以想見。
“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碧焐殃裕瑓s有皓月當空;群芳已謝,卻有
青松如蓋。山泉清冽,淙淙流瀉于山石之上,有如一條潔白無暇的素練,在月光下閃閃發光,多么幽清明凈的自然美!王維的《濟上四賢詠》曾經稱贊兩位賢隱士的高尚情操,謂其“息陰無惡木,飲水必清源”。詩人自己也是這種心志高潔的人,他曾說:“寧棲野樹林,寧飲澗水流,不用坐梁肉,崎嶇見王
侯!保ā东I始興公》)這月下青松和石上清泉,不正是他所追求的理想境界嗎?
這兩句寫景如畫,隨意揮灑,毫不著力。象這樣又動人又自然的寫景,達到了藝術上爐火純青的地步,非一般人所能學到。
“竹喧歸浣女,蓮動下漁舟。”竹林里傳來了一陣陣的歌聲笑語,那是一
些天真無邪的姑娘們洗罷衣服笑逐著歸來了;亭亭玉立的荷葉紛紛向兩旁披分,掀翻了無數珍珠般晶瑩的水珠,那是順流而下的漁舟劃破了荷塘月色的寧靜。在這青松明月之下,在這翠竹青蓮之中,生活著這樣一群無憂無慮、勤勞善良的人們。這純潔美好的生活圖景,反映了詩人過安靜純樸生活的理想,同時也從反面襯托出他對污濁宮場的厭惡。這兩句寫得很有技巧,
而用筆不露痕跡,使人不覺其巧。詩人先寫“竹喧”、“蓮動”,因為浣女隱在
竹林之中,漁舟被蓮葉遮蔽,起初未見,等到望聽到竹林喧聲,看到蓮葉紛披,才發現浣女、蓮舟。這樣寫更富有真情實感,更富有詩意。
詩的中間兩聯同是寫景,而各有側重。頷聯側重寫物,以物芳而明志潔;頸聯側重寫人,以人和而望政通。同時,二看又互為補充,泉水、青松、翠竹、青蓮,可以說都是詩人高尚情操的寫照,都是詩人理想境界的環境烘托。
既然詩人是那樣地高潔,而他在那貌似“空山”之中又找到了一個稱心
的世外桃源,所以就情不自禁他說:“隨意春芳歇,王孫自可留!”本來《楚辭招隱士》說:“王孫兮歸來,山中兮不可久留!”詩人的體會恰好相反,他
覺得“山中”比“朝中”好,潔凈純樸,可以遠離官場而潔身自好,所以就決然歸隱了。
這首詩一個重要的藝術手法,是以自然美來表現詩人的人格美和一種
理想中的社會之美。表面看來,這首詩只是用“賦”的方法模山范水,對景物作細致感人的刻畫,實際上通篇都是比興。詩人通過對山水的描繪寄慨言志,含蘊豐富,耐人尋味。
與諸子登峴山
孟浩然
人事有代謝,往來成古今。
江山留勝跡,我輩復登臨。
水落魚梁淺,天寒夢澤深。
羊公碑尚在,讀罷淚沾襟。
【注解】:
1、代謝:交替,輪換。
2、勝跡:指上述墮淚碑。
3、魚梁:魚梁洲,其地也在襄陽。
【評析】:
詩意在吊古感今,開首二句揭題。第三句的“江山勝跡”照應“人事代謝”;第四句的“我輩登臨”照應“往來古今”極為粘合;五、六兩句寫登臨所見;最后二句扣實,真有“千里來龍,到此結穴”之妙。
詩的前半具有一定的哲理性,后半描寫景物,富有形象,充滿激情。語言通俗易懂,感情真摯動人。
這是一首吊古傷今的詩。所謂吊古,是憑吊峴首山的羊公碑。據《晉書羊祜傳》,羊祜鎮荊襄時,常到此山置酒言詠。有一次,他對同游者喟然嘆曰:“自有宇宙,便有此山,由來賢達勝士,登此遠望如我與卿者多矣,皆湮滅無聞,使人悲傷!”羊祜生前有政績,死后,襄陽百姓于峴山建碑立廟,“歲時饗祭焉。望其碑者,莫不流涕!弊髡叩巧蠉s首山,見到羊公碑,自然會想到羊祜。由吊古而傷今,不由感嘆起自己的身世來。
“人事有代謝,往來成古今”,是一個平凡的真理。大至朝代更替,小至一家興衰,以及人們的生老病死、悲歡離合,人事總是在不停止地變化著,有誰沒有感覺到呢?寒來暑往,春去秋來,時光也在不停止地流逝著,這又有誰沒有感覺到呢?首聯憑空落筆,似不著題,卻引出了作者的浩瀚心事。
第二聯緊承第一聯!敖搅魟氽E”是承“古”字,“我輩復登臨”是承“今”字。作者的傷感情緒,便是來自今日的登臨。
第三聯寫登山所見!皽\”指水,由于“水落”,魚梁洲更多地呈露出水面,故稱“淺”;“深”指夢澤,遼闊的云夢澤,一望無際,令人感到深遠。登山遠望,水落石出,草木凋零,一片蕭條景象。作者抓住了當時當地所特有的景物,提煉出來,既能表現出時序為嚴冬,又烘托了作者心情的傷感。
“羊公碑尚在”,一個“尚”字,十分有力,它包含了復雜的內容。羊祜鎮守襄陽,是在晉初,而孟浩然寫這首詩卻在盛唐,中隔四百余年,朝代的更替,人事的變遷,是多么巨大!然而羊公碑卻還屹立在峴首山上,令人敬仰。與此同時,又包含了作者傷感的情緒。四百多年前的羊祜,為國(指晉)效力,也為人民做了一些好事,是以名垂千古,與山俱傳;想到自己至今仍為“布衣”,無所作為,死后難免湮沒無聞,這和“尚在”的羊公碑,兩相對比,令人傷感,因之,就不免“讀罷淚沾襟”了。
這首詩前兩聯具有一定的哲理性,后兩聯既描繪了景物,富有形象,又飽含了作者的激情,這就使得它成為詩人之詩而不是哲人之詩。同時,語言通俗易懂,感情真摯動人,以平淡深遠見長。清沈德潛評孟浩然詩,“從靜悟中得之,故語淡而味終不薄!边@首詩的確有如此情趣。
燕歌行
高適
開元二十六年,客有從御史大夫張公出塞而還者,作《燕歌行》以示適,感征戍之事,因而和焉。
漢家煙塵在東北, 漢將辭家破殘賊。
男兒本自重橫行, 天子非常賜顏色。
摐金伐鼓下榆關, 旌旆逶迤碣石間。
校尉羽書飛瀚海, 單于獵火照狼山。
山川蕭條極邊土, 胡騎憑陵雜風雨。
戰士軍前半死生, 美人帳下猶歌舞!
大漠窮秋塞草腓, 孤城落日斗兵稀。
身當恩遇恒輕敵, 力盡關山未解圍。
鐵衣遠戍辛勤久, 玉箸應啼別離后。
少婦城南欲斷腸, 征人薊北空回首。
邊庭飄飖那可度, 絕域蒼茫更何有!
殺氣三時作陣云, 寒聲一夜傳刁斗。
相看白刃血紛紛, 死節從來豈顧勛?
君不見沙場征戰苦,至今猶憶李將軍!
《燕歌行》不僅是高適的“第一大篇”(近人趙熙評語),而且是整個唐代邊塞詩中的杰作,千古傳誦,良非偶然。
開元十五年(727),高適曾北上薊門。二十年,信安王李禕征討奚、契丹,他又北去幽燕,希望到信安王幕府效力,未能如愿:“豈無安邊書,諸將已承恩。惆悵孫吳事,歸來獨閉門”(《薊中作》)?梢娝麑|北邊塞軍事,下過一番研究工夫。開元二十一年后,幽州節度使張守珪經略邊事,初有戰功。但二十四年,張讓平盧討擊使安祿山討奚、契丹,“祿山恃勇輕進,為虜所敗”(《資治通鑒》卷二百十五)。二十六年,幽州將趙堪、白真陀羅矯張守珪之命,逼迫平盧軍使烏知義出兵攻奚、契丹,先勝后敗!笆孬曤[其狀,而妄奏克獲之功”(《舊唐書張守珪傳》)。高適對開元二十四年以后的兩次戰敗,感慨很深,因寫此篇。
詩的主旨是譴責在皇帝鼓勵下的將領驕傲輕敵,荒淫失職,造成戰爭失敗,使廣大兵士受到極大的痛苦和犧牲。詩人寫的是邊塞戰爭,但重點不在于民族矛盾,而是同情廣大兵士,諷刺和憤恨不恤兵士的將軍。
全詩以非常濃縮的筆墨,寫了一個戰役的全過程:第一段八句寫出師,第二段八句寫戰敗,第三段八句寫被圍,第四段四句寫死斗的結局。各段之間,脈理綿密。
詩的發端兩句便指明了戰爭的方位和性質,見得是指陳時事,有感而發!澳袃罕咀灾貦M行,天子非常賜顏色”,貌似揄揚漢將去國時的威武榮耀,實則已隱含譏諷,預伏不文。樊噲在呂后面前說:“臣愿得十萬眾,橫行匈奴中”,季布便斥責他當面欺君該斬。(見《史記季布傳》)所以,這“橫行”的由來,就意味著恃勇輕敵。唐汝詢說:“言煙塵在東北,原非犯我內地,漢將所破特余寇耳。蓋此輩本重橫行,天子乃厚加禮貌,能不生邊釁乎?”(《唐詩解》卷十六)這樣理解是正確的。緊接著描寫行軍:“摐金伐鼓下榆關,旌旆逶迤碣石間!蓖高^這金鼓震天、大搖大擺前進的場面,可以揣知將軍臨戰前不可一世的驕態,也為下文反襯。戰端一啟,“校尉羽書飛瀚!,一個“飛”字警告了軍情危急:“單于獵火照狼山”,猶如“看明王宵獵,騎火一川明,笳鼓悲鳴,遣人驚!”(張孝祥《六州歌頭》)不意“殘賊”乃有如此威勢。從辭家去國到榆關、碣石,更到瀚海、狼山,八句詩概括了出征的歷程,逐步推進,氣氛也從寬緩漸入緊張。
第二段寫戰斗危急而失利。落筆便是“山川蕭條極邊土”,展現開闊而無險可憑的地帶,帶出一片肅殺的氣氛!昂T”迅急剽悍,象狂風暴雨,卷地而來。漢軍奮力迎敵,殺得昏天黑地,不辨死生。然而,就在此時此刻,那些將軍們卻遠離陣地尋歡作樂:“美人帳下猶歌舞!”這樣嚴酷的事實對比,有力地揭露了漢軍中將軍和兵士的矛盾,暗示了必敗的原因。所以緊接著就寫力竭兵稀,重圍難解,孤城落日,衰草連天,有著鮮明的邊塞特點的陰慘景色,烘托出殘兵敗卒心境的凄涼。“身當恩遇恒輕敵,力盡關山未解圍”。回應上文,漢將“橫行”的豪氣業已灰飛煙滅,他的罪責也確定無疑了。
第三段寫士兵的痛苦,實是對漢將更深的譴責。應該看到,這里并不是游離戰爭進程的泛寫,而是處在被圍困的險境中的士兵心情的寫照!拌F衣遠戍辛勤久”以下三聯,一句征夫,一句征夫懸念中的思婦,錯綜相對,離別之苦,逐步加深。城南少婦,日夜悲愁,但是“邊庭飄飖那可度?”薊北征人,徒然回首,畢竟“絕域蒼茫更何有!”相去萬里,永無見期,“人生到此,天道寧論!”更那堪白天所見,只是“殺氣三時作陣云”;晚上所聞,惟有“寒聲一夜傳刁斗”,如此危急的絕境,真是死在眉睫之間,不由人不想到把他們推到這絕境的究竟是誰呢?這是深化主題的不可缺少的一段。
最后四句總束全篇,淋漓悲壯,感慨無窮!跋嗫窗兹醒娂,死節從來豈顧勛”,最后士兵們與敵人短兵相接,浴血奮戰,那種視死如歸的精神,豈是為了取得個人的功勛!他們是何等質樸、善良,何等勇敢,然而又是何等可悲呵!
詩人的感情包含著悲憫和禮贊,而“豈顧勛”則是有力地譏刺了輕開邊釁,冒進貪功的漢將。最末二句,詩人深為感慨道:“君不見沙場征戰苦,至今猶憶李將軍!”八九百年前威鎮北邊的飛將軍李廣,處處愛護士卒,使士卒“咸樂為之死”。這與那些驕橫的將軍形成多么鮮明的對比。詩人提出李將軍,意義尤為深廣。從漢到唐,悠悠千載,邊塞戰爭何計其數,驅士兵如雞犬的將帥數不勝數,備歷艱苦而埋尸異域的士兵,更何止千千萬萬!可是,千百年來只有一個李廣,怎不教人苦苦地追念他呢?杜甫贊美高適、岑參的詩:“意愜關飛動,篇終接混茫!保ā都母呤咕、岑長史三十韻》)此詩以李廣終篇,意境更為雄渾而深遠。
全詩氣勢暢達,筆力矯健,經過慘淡經營而至于渾化無跡。氣氛悲壯淋漓,主意深刻含蓄!吧酱ㄊ挆l極邊土,胡騎憑陵雜風雨”,“大漠窮秋塞草腓,孤城落日斗兵稀”,詩人著意暗示和渲染悲劇的場面,以凄涼的慘狀,揭露好大喜功的將軍們的罪責。尤可注意的是,詩人在激烈的戰爭進程中,描寫了士兵們復雜變化的內心活動,凄惻動人,深化了主題。全詩處處隱伏著鮮明的對比。從貫串全篇的描寫來看,士兵的效命死節與漢將的怙寵貪功,士兵辛苦久戰、室家分離與漢將臨戰失職,縱情聲色,都是鮮明的對比。而結尾提出李廣,則又是古今對比。全篇“戰士軍前半死生,美人帳下猶歌舞”,“二句最為沈至”(《唐宋詩舉要》引吳汝綸評語),這種對比,矛頭所指十分明顯,因而大大加強了諷刺的力量。
《燕歌行》是唐人七言歌行中運用律句很典型的一篇。全詩用韻依次為入聲“職”部、平聲“刪”部、上聲“麌”部、平聲“微”部、上聲“有”部、平聲“文”部,恰好是平仄相間,抑揚有節。除結尾兩句外,押平韻的句子,對偶句自不待言,非對偶句也符合律句的平仄,如“摐金伐鼓下榆關,旌旆逶迤礙石間”;押仄韻的句子,對偶的上下句平仄相對也是很嚴整的,如“殺氣三時作陣云,寒聲一夜傳刁斗。”這樣的音調之美,正是“金戈鐵馬之聲,有玉磐鳴球之節”(《唐風定》卷九邢昉評語)。
走馬川行奉送封大夫出師西征
岑參
“君不見走馬川行雪海邊,平沙莽莽黃入天。
輪臺九月風夜吼,一川碎石大如斗,隨風滿地石亂走。
匈奴草黃馬正肥,金山西見煙塵飛,漢家大將西出師。
將軍金甲夜不脫,半夜軍行戈相撥,風頭如刀面如割。
馬毛帶雪汗氣蒸,五花連錢旋作冰,幕中草檄硯水凝。
虜騎聞之應膽懾,料知短兵不敢接,車師西門佇獻捷!”
岑參(715~770)是盛唐時代浪漫主義詩歌的代表人物,其詩與高適齊名,并稱為“高岑”。岑是河南新野人,生于湖北江陵。岑出身于官僚家庭,其曾祖父、伯祖父、伯父都官至宰相,父親也兩任州刺史。天寶三載(744),岑登進士第,授右內率府兵曹參軍。天寶八年(749年),任安西四鎮節度使高仙芝幕府書記,赴安西,三年后回長安。天寶十三年(754年),又作安西北庭節度使封常清的判官,再度出塞。安史之亂后,至德二年(757年)回朝后,由杜甫等人推薦任右補闕,以后轉起居舍人等官職。大歷元年(766年)任嘉州刺史,以后罷官,欲歸故鄉時,客死成都旅舍,史稱“岑嘉州”。
岑生活在唐代盛期,但不愿以文章換取功名(其曾祖岑文本、伯祖岑長倩、伯父岑羲都以文墨致位宰相),而向往到邊塞去建功立業,而且確實在邊塞度過了六年艱苦的軍旅生涯!他的許多優秀詩篇就是這時創作的。他的詩歌題材很廣泛,而其中邊塞詩占數量很多,而且也寫得最出色。
這一首《走馬川行奉送封大夫出師西征》是岑參的代表作之一,寫的是將軍率兵出擊等情事,詩的最后表達了詩人對勝利的信心。
開頭五句,寫塞上黃沙莽莽,狂風夜吼,飛沙走石的情景,起到烘托大軍壓境,一場激烈戰斗即將展開時的緊張氣氛,加強了詩歌的藝術感染力!“吼”字用得極生動有力,說是“詩眼”似不為過。這一“吼”,使我們馬上聯想到這狂風,猶如萬千怒獸,橫沖直撞,奔騰追逐,呼號咆哮,驚天動地!耙淮ㄋ槭笕缍,隨風滿地石亂走”,當然是一種藝術的考張,不過卻是符合藝術真實的,(關于藝術真實,可與“白發三千丈”、“燕山雪花大如席”參看,簡單地說,是讀者無暇去懷疑其客觀真實性!)因為這樣寫能更好地表現當地獨特的奇異風光,并以此暗示正醞釀著一場猛然的戰爭風暴。
詩筆一轉,寫寫對方。“匈奴草黃馬正肥,金山西見煙塵飛”,對方也不弱!只寫馬肥,卻盡顯其剽悍強勁;只寫遠處煙塵飛揚,也顯示出匈奴進犯之急迫。描寫雖然短小,但精煉且讓人讀之回味無窮,在明確了匈奴之強悍和軍情之緊急的大方向后,又留給讀者充分的想象空間。這種寫法非常高明,值得我們好好學習(當然,這兩句是在緊接前面那段氣勢磅礴的景物描寫之后,才能充分起到這種作用)!接一句“漢家大將西出師”,則是巧妙地借對方的強大反襯出己方的更強。“漢家大將西出師”這一句樸素平淡的道來,盡顯“漢家大將”的從容,果敢、鎮靜而又充滿必勝的信心!
接著就著重寫己方將士冒著嚴寒連夜開赴前線途中的情事。“將軍金甲夜不脫”,足見軍情之緊急;“半夜軍行戈相撥”,則是軍情緊急之外,更見軍紀的森嚴:若非聽見不時發出的兵戈相碰的鏗鏘之聲,在此嚴寒漆黑之夜,誰想竟有一支英勇的隊伍在急行軍呢?在這樣漆黑的夜晚,當然看不見這支行軍的隊伍,詩人也不費力去描寫其如何逶迤、浩蕩。但僅從“戈相撥”一語,讀者還是能真切地感受到這支號令嚴明、士氣高漲的大軍的存在,而且肅然起敬。
“馬毛帶雪汗氣蒸,五花連錢旋作冰,幕中草檄硯水凝”三句,加上上面“風頭如刀面如割”,皆極言塞上夜行軍之辛苦,主要是為了襯托將士不避艱險、勇往直前的戰斗意志和英雄氣概。因此,當這樣極力描寫了己方軍力的強大和將士的英勇之后,緊接著“虜騎聞之應膽懾,料知短兵不敢接,車師西門佇獻捷”肯定己方必勝,才顯得水到渠成,事出必然,把握十分,而非一般泛泛之祝福也!
總而言之,本詩神完氣足,一氣呵成,熱情奔放,音調沉雄,既夸張又真實,能充分表現將士英勇艱苦的戰斗生活和積極激昂的精神面貌,是思想性和藝術性的相當完美的結合。其中有很多東西,是我們在欣賞之余,可以有所教益的……
【詞語解釋】
走馬川:又名左末河,即今新疆境內的車爾成河。 行:當為衍文。 雪海:在新疆。莽莽:無邊無際。 輪臺:今屬新疆。走:滾動。
匈奴:北方少數民族名,此指新疆播仙一帶部落,即封大夫所去地。 金山:即新疆境內的阿爾泰山。 煙塵飛 :發生戰爭。煙:烽煙。
漢家:代指唐朝。 金甲:指金屬做的鎧甲。軍行:行軍。 撥:碰撞。五花連錢:均為名馬。又指馬身上斑紋。 草檄:起草聲討敵人的文書。
虜騎:指敵騎。 短兵:刀劍一類短兵器。 接:交鋒。 軍師:當作軍師,是唐北庭都護府所在,即今新疆吐魯番縣
追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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